這家店其實很有特色，名字就叫做私房菜，坐落在城市僅剩的一小片胡同中，車子基本都是停在了胡同外，靠著熟客們自己穿越曲折覆雜的小巷找到這家看似普通的小院落。

青磚為墻，黑瓦做頂，沒有覆雜的紋路和繪畫，只是門口只掛了兩個紅色的燈籠，燈籠細看去甚至有些掉色，門口連個招牌都沒有，甚至門都是關著的。如果不是艾梵帶路，真的很難知道這種地方還藏著一家極為出色的菜館。

艾梵上前，敲了幾下門，對艾葉解釋道：“這家的廚師和老板都是同一人，這店也就是他家，祖傳的手藝了，卻只接待自己看的順眼的人，每天就做幾桌，心情不好誰來都不做。別看脾氣大規矩大，做的東西真是一絕。”

門很快打開，開門的是一位20多歲的年輕人，先是只打開了一條縫，露出了個腦袋，看到艾梵眼睛就是一亮：“艾先生好久沒來了。”趕緊把門完全打開，讓出身子，做了個請的姿勢。

“走吧。”艾梵對艾葉輕聲說。

青年似乎這才註意到艾葉的存在，眼睛裏的小火苗有些暗淡，這倒是讓註意力高度集中的艾葉有些哭笑不得，我沒怎麽著你吧？不過這一走神，反而有些放松了。

兩人進門，就看到一個花園，還搭著一個大大的葡萄架，只可惜，現在已經是深秋，樹葉開始枯黃，架子下面有石桌石凳，只是現在空無一人，只有一只黃色的虎皮貓悠哉哉得躺在桌子上睡覺，尾巴偶爾晃動一下。穿過花園，兩個人被領到一間偏房。

“我去通知師傅，兩位自便。”說完引路的青年就退下了。

普通的白墻，只掛了幾幅字畫，不是名家，反倒像是老板或者他的朋友隨筆所留，頗有幾分自在和風骨，屋子的一邊擺放了幾張木質座椅，小桌上有個棋盤，甚至已經擺了一個殘局。

見艾葉註意到了棋局，艾梵笑道：“還記得怎麽玩麽？”

點點頭，艾葉是挺喜歡下圍棋的，只不過周圍會這個的著實不多，知道的人也就少了。

“來，我們父女兩下一局，這飯菜啊，我們說的不算，老王自己想做什麽做什麽，我們也別幹等了。”說著便坐到了黑棋那一邊。

粵菜做起來頗費功夫，等待的時間不如找點事情做，艾葉也就從善入流地坐到了另一邊。

兩個人將棋局收拾好，艾梵道：“你先手吧。“也不和他計較這些細節，艾葉執白先行。

下圍棋想要下的好很不簡單，父女兩都不是庸手，這棋局下的頗為精心動魄。艾葉在大局觀上十分出色，每一個落子都有自己的意義，而艾梵則是每一步都走得不漏絲毫破綻，在完美防守的同時，布局破朔迷離，很難猜測的他的下一步。

棋逢對手，兩個人都是全神貫註，連開始上菜都沒註意到。

“好棋！好棋！“兩聲稱讚驚醒了全身投入的父女兩，原來是私房菜的老板兼廚師過來了。

四十多歲的年紀，身材有些發福，穿著一身白色的廚師服，卻沒有戴什麽帽子，王老板對著棋局嘖嘖讚嘆，完全沒有打擾了別人棋局的自覺性：“不過棋可以待會再下，這飯不吃可就要涼了啊。”

艾葉這才驚覺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。

“對了，老艾，這位是？”對於這個第一次出現的少女老王也很好奇，和艾梵認識也有五六年了，還沒見他帶過什麽人來，包括他那個傳說的老婆，也只見過一兩次罷了。

“我女兒，”艾梵笑了笑“寶寶先吃點東西吧。”

怎麽從來沒聽過你還有個女兒？不過這話問的不合時宜，還是以後再說吧。既然客人已經就餐，他也就不打擾了：“你們先吃，有什麽需要說一聲就是了。”說罷悶酒退了出去。

不大的方形木桌上擺放了三菜一湯，對於兩個個人來說已經足夠。

蠔油嫩豆腐，香橙煎鱈魚，佛手排骨，還有一個沙參玉竹煲豬踭。

“餓了吧？不用講究，快吃吧。”艾梵拿起筷子對艾葉說道。

沒有太多繁雜的工藝和雕花，反而透著股家常。白嫩的豆腐被裹上蠔油的香氣，在碗碟中頗為誘人，能體現廚師深厚功底的是豆腐絲毫未散，也沒有一絲豆子的腥氣，艾葉用勺子挖了一口，眼睛就是微微一亮，跟著周舟那只吃貨她也吃過不少好吃的，這個味道卻絕對排的上號了。

再嘗嘗香橙煎鱈魚，鱈魚漂亮地擺放在盤子中央，撒了點黑胡椒，金黃的香橙切放成片擺在四周，嘗了一口，香橙的微酸和甜美遇見鱈魚的細嫩形成了一種美妙的味覺享受。

看樣子很滿意，艾梵也舉筷常了下排骨，果然手藝沒有退步。

不過艾葉吃到沙參玉竹煲豬踭的時候有些沈默，這個味道，像極了母親做的。那個本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母親，為了丈夫和孩子，學了好多好多的煲湯。她細細研究食物的營養成分，去和老中醫請教，學習藥膳，學習養生湯，在廚房裏默默烹飪著。

不過艾葉沒有走神太久，突然地嘈雜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“夫人，你不能進去！”似乎是那個引路的青年在阻止什麽熱硬闖。

“我看誰敢攔我！”

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，艾梵眼中閃過一絲很難察覺的不耐，雖然有猜測過她會跟過來，然而真的來了還是忍不住頭大。

門被推開，艾葉剛好放下筷子，擡眼往門口望去。

入門的是一個長得頗為張揚的女子，看著年紀不是很大但也不小了，卻挑染了紅色的長發，眉眼間畫著精致卻有些誇張的妝，上挑的丹鳳眼滿是高傲，紅唇也是帶著囂張的氣息。一身火紅的連衣裙包裹著玲瓏的身材，極高的細跟高跟鞋顯得長腿分外漂亮，也是那清脆腳步聲的由來。

“老公，你果然在這。”紅發女子搶先開口，艾葉聽聞，看了眼艾梵。

“怎麽有空過來，不是去練瑜伽了麽？”艾梵柔聲道，起身給女子一個擁抱，雙目滿是柔情。

女子似乎這才消了氣，笑的明媚：“聽說你過來看女兒，我這個，當後媽的也不能不來表表心意啊。”

李玫，艾葉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，一字一頓，反覆咀嚼。就是這個貌似嬌艷卻帶了毒刺的女人，生生毀了她的家。她放在桌子下的手握得緊了，指甲戳進皮肉，疼痛才將她的理智拉回。

“這就是艾葉了吧？果然漂亮。”鳳眼掃過，說不出道不明的諷刺，她笑的張揚，如同火焰，灼傷了誰的眼。

“來，頭一次見面，這張卡送給你，女孩子就要對自己好一點，這可是全市最好的美容會所。”張玫從隨身的LV手包中掏出一張金卡遞給艾葉，染紅的指甲襯得手指蔥白。

艾葉站起身卻沒有收下。

看氣氛有些僵持，艾梵對艾葉說：“阿姨給你你就收下，不用客氣的。對了，玫玫，還沒吃飯吧，也過來吃點。“

“你們吃吧，這些東西，“張玫有些不屑，”卡路裏太高，我可不碰。”

坐到一旁的座椅上，張玫翹起腿：“本來早就想見見你，可惜老公就是容易多心，生怕我看到你會心情不好，我那是那麽小氣的人，就算我不見你，也不至於自己這麽多年不見親閨女一面，是吧？只是委屈了你了。”

話裏有沒有誠意誰都聽得出來，艾梵卻只是看著她，自從她進來，他的目光九成時間都是集中在她的身上，似乎她就是自己的全部。如今，聽到這樣的話也只是寵溺地笑笑，似乎對心上人的任何舉動都能接納，都能寵溺。

“你啊，吃完飯我陪你去逛街？”

“不了，”張玫擺擺手，“你們吃，對了，東西別忘了。”最後一句說得頗有深意，然後她起身抱了抱艾梵，在他側臉親了一下，才踩著高跟鞋離開了。

她走後，更是一片沈寂。

艾梵看著艾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：“別介意，她就是這樣的性子，沒有惡意的。”

介意？我能介意什麽？艾葉垂頭，再次喝了口湯卻如同嚼蠟。

本來想問些東西的艾梵深覺現在並不是開口的好時機，值得默默給艾葉夾了點菜。只不過，艾葉只是將那塊排骨放到一邊，沒有一絲品嘗的意思。

過了以後，引路的青年再次出現，這次是送上甜品，艾葉更是碰都沒有碰。小時候最為喜歡的甜品，到了今天，竟然如同毒藥讓她避之不及。其實只是心理作用罷了，小時候，總有人拿著這種糕點逗她，他走後，她就很怕看到這些。

一頓飯吃完，誰的目的都沒有達到，誰都不知道怎麽開口。也沒了繼續下棋的心情，兩個人直接離開。

花園裏，景色依舊，那只懶洋洋的貓咪卻不見了蹤影。

回到學校，艾葉下車前，艾梵終於沒忍住開口：“你媽媽留給你的東西，記得保管好。”他最後深深看了艾葉一眼，開車離開。

媽媽留下的東西，艾葉自然是保存的好好的，不過，他這一句話，已有所指啊。

迎著正午的陽光，艾葉微瞇了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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